《失約》
那天晚上,雨剛停,我們在新生南路一起散了最後一次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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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著玻璃門,我看見N的右下腹因積水而腫大,還有他那萎縮無力的性器官。
護士的手溫柔的往那邊摸了摸,好像在確認什麼。我全身的肌肉用力的縮了一下。
隔壁病房的螢幕上,我好像看到一個很大,很大的陰影。一個男孩子女孩子哭著走出來,牽著一隻雪納瑞。
我哭不出來,因為我不能哭。兩年前我與N約定,我要為他流完所有的眼淚。我不能失約。
醫院裡的貓,叫招財。爬上我的身,看著我,聞過我的胸口。
他聞到的東西我知道。
那是生命終點的味道。
看著黃色的點滴,滴啊滴,滴啊滴,這漫長的十五分鐘。
原來,這就叫生命的終點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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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些天來我總與他保持距離,全家人都在哭,可我不能哭。因為我與N曾有過約定。我不能在他面前落下眼淚。
在我曾經離死亡最近的時候,寫下遺書。走到陽臺抽菸,是N靜靜的坐在我身旁,我們不用言語。
最後只好熄了菸,跟N說:「許尼歐,吃肉!」拿了零嘴給他。
他又再一次的將我拉回明天。
N平常習慣睡我房門口。這個晚上,因為他已經走不太動了,家人把他的床移到酒離陽臺近一點的地方,方便他上廁所。
我在N旁邊打了地鋪,睡在他的身旁。
N,那明天你會在哪裡呢?
不管哪裡我都想要在你身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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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月11日,最終我還是失約了。
回家看見N睡在我房間門口,他的床上,身上蓋著藏傳佛教的陀羅尼被。
父親說N看到了白光,菩薩把他接走了。
家裡今天吃素齋。弟弟知道我吃不下,只在我碗裡添了少少的飯。我夾起一口菜,突然看到N鑽到我腳邊,搖著尾巴,開心的想討塊肉吃。
好鹹,好鹹,這不是素齋嗎?
許尼歐,今天餐桌上沒有你最喜歡的肉,只有好鹹好鹹的青菜。
噢對了,David Bowie今天也跟你一起走了,如果你在路上遇到他,記得請他唱首Space Oddity 給你聽。
要專心聽噢,像以前每個晚上你聽我唱歌那樣。
既然這次我們兩個都失約了,就當扯平了吧。